甜嵐

   

维灵&帝后|天上人间(四)


Chapter 4·信

 

 

席维安是踏着新一岁的月色,回赶沪上,时新婚次日。

 

国民政府一连数十封急电,要席维安速速归沪,席维安因为易家的事情耽误了行程,行至半途便又得到新指令,于是直奔南京,参加会议。

 

“册那!狗屁的国民政府,净搞些劳什子阴谋诡计,还想夺老子的权?”

 

开完编军会议的席维安即刻又启程回上海,奈何实在是憋了满肚子的气,一路上的问候如机关枪一般迅猛输出,字字句句指向国民政府。

 

吕朝闻独自承受了一整路席司令的怒火,只闷头开车,默不作言。他是万万不敢往席维安的枪眼上撞,给自己找些不痛快的。吕朝闻知道席维安心里不痛快,先是眼巴巴跟着新夫人去了北平,被易家好生利用了一番,婚事虽如愿以偿,却又匆匆忙忙地省了婚仪,最后紧赶慢赶地来开会,以为是有什么救国良策,又被国民政府摆了一道。

 

吕朝闻想,无论是家事国事,也就自家司令一个实心眼儿。

 

经国民政府一搅合,席维安也没了紧张地心思,明摆着是蒋系在“削藩”,搞些排除异己地小动作,虽然席维安弃孙投蒋,却实在是瞧不上这等子手段。

 

“老子在上海一天,甭管是中央军还是地方军,他老蒋就别想插手淞沪的守备军!”

 

席维安在警备司令部坐起镇来,别的不说,单一个席维安拎出来,便足够四方“诸侯”喝一壶了,更何谈席维安身后,还有一个席池方,谁人不晓得席老爷子当年的威风,勉强几个敢触他霉头的人,早已经是死的死,残的残,二席坐镇,上海倒是能守得一时风平浪静。

 

就是苦了席维安,这仗也打不了,思念也解不了,只成天闷在司令部,憋屈得紧。

 

“呀!小芳妹妹给我传了信过来!”吕朝闻拿着封信,在司令办公室门外扯开了嗓子喊。

 

“吕副官,是哪里的小芳妹妹啊!”有人听见便问。

 

“我乡下的未婚妻子,读了几部书,便吵嚷着说什么文人雅士最爱这样传情!遥寄相思!”吕朝闻不好意思的摸着头,偏偏又强调着“文人雅士”,”遥寄相思“。

 

吕朝闻想,我的好司令,属下只能帮您到这里了。

 

如吕朝闻所愿,他家席司令的确是听了一场令他豁然开朗的墙角,不负所望的一改几日来的低气压样子,埋头进入了创作状态。

 

身在北平的易钟灵在一连数日都收到来自席维安的”家书“后,成功的获得了来自家人们的关注。她并不想她与席维安二人的婚姻再多牵扯上家人们的思绪,并未将自己还未拆信览阅的事实托盘而出,只待夜里独处时,才下定决心拆开了那几封信。

 

她想,既已成婚,日子总要过的。

 

易钟灵打开第一封信,只薄薄一张纸,上书大大四字:”遥寄相思“。

 

易钟灵瞧着跃然纸上的四个字,第一反应是:铁画银钩,真是字如其人,锋芒毕露。待反应过来,她却又想笑,自己对席维安本是一丝也不曾了解,又谈何评价呢。

 

易钟灵在闺阁时,曾受过无数的信,有亲人,有师友,却是第一次,有人传书,直言相思。

 

短短四个字,便足以令易钟灵动容,她有些庆幸没让语兰在身边服侍,否则怕是要丢死人。她好奇的取来第二封信,发现与第一封是同一日的,但却厚上许多。她轻轻裁开信封的启口,将一沓纸铺陈开来,只打眼一看,便觉好笑。

 

亏易钟灵还仔细地思索了席维安会写些什么,这么厚一摞,她还短暂地忧虑过席维安在外是不是遇见了什么事情。

 

她瞧着满案的信纸,张张只足以写寥寥数语,笔走龙蛇地字迹,字大如斗,只不过一摞叠起,亦亦有言语万千。易钟灵想,那双拿惯了枪支的手,原也可以为人执笔书写春秋。

 

读完来信后,易钟灵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去回信。席维安这人,真真是不要面皮极了,一日言相思,日日复相思,让人怎么好意思去回应。

 

席维安自从开始给易钟灵递情书后,每日最盼望的就是易钟灵的回信。他一连写了两日,一连等了两日,却迟迟等不来易钟灵的音信。

 

他回想起成婚那夜,两个人在”小姐床“上对坐了整晚。

 

席维安自认不懂得如何安慰人。他和易钟灵肩并肩回了房,甫一进门,就沉醉在易钟灵闺阁的典雅中,易钟灵一袭素衣,跪坐榻前,端的是一幅佳人如画。她微微垂首,不知道在思虑些什么。

 

其实席维安并非传言中的莽撞,甚至与之相反,还要更多几分稳重。自幼年起,席维安便随父亲四处征战,早已见过了无数次的生离死别,他明白钟灵此刻心中定是哀思如潮,他无从安慰,只有默默陪伴,不去扰她。

 

在席维安的人生信条里,诸多伤痛,均自己一力承担,他从未受过别人的暮雨春风,亦不懂得如何去抚慰别人,甚至在此之前,他一直觉得,再苦再难的事情,熬过去就好了,可见到了易钟灵的婆娑泪眼,他第一次觉得后悔,他开始想,如何才能安慰自己的爱人呢?

 

自然是没有答案。于是他们便枯坐着熬了整夜,一直到旭暗时分,席维安才缓缓起身,整了整僵硬的身子。

 

“我该走了。”他也不等人反应,几步便走到了门外后,才恍然想起些什么,于是回首。

 

“倘若盛世太平时,我席维安自认非你良配,偏我二人相逢乱世,我既能护国,也可安守你。

你且宽心,往后余生,凡家中事,我定事事你为先,面面尽周全,处处退让你一步。这是席维安,单给易钟灵的承诺。”

 

席维安的身影早已融于了屋外的黑暗,只屋内的几盏残灯,映得他的面容晦暗不明。

 

易钟灵读着信,亦记起那晚,她就目送席维安步步归于黑暗,没来得及发出只言片语,那时易钟灵才意识到,在这混乱的世道里,她的丈夫,在其他一切的身份之前,首先是一名军人,一切未安,他便维安。

 

于易钟灵而言,席维安离去时的一番肺腑之言实在是振聋发聩,令她罕见的手足无措,只庆幸不用每日里跟席维安日夜相对,方便自己理理思绪,偏生席维安穷追猛打,信来了一封又一封,硬生生引起了家里人的注意。

 

“大小姐,新姑爷的信。”语兰适时进门,打断了易钟灵的拨茧抽丝。

 

“给我吧。”易钟灵接过信,便示意语兰不用候在这里。

 

易钟灵捏了捏扁扁的信封,猜不透席维安又卖些什么关子,毕竟除了第一封信之外,其余诸信,篇篇又厚又长。

 

是厌了吗?想来一直杳无音信,定会疲倦吧。易钟灵总往坏处想,手上却不由自主地启了封口。

 

“春祺夏安,秋绥冬禧。”

“席诚甫”

 

易钟灵小声念出来,突然福至心灵,无论是成婚那夜,还是今天,席维安好似能够看透她内心的哀伤,莫名的情思翻涌,易钟灵烦闷的将信搁置在案上,却又忍不住反复品读。

 

“席维安,席诚甫,你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...”易钟灵喃喃。

 

铁汉,亦柔情,易钟灵不能将这样的席维安同汪家的惨事联系到一处,她心中的天平开始动摇。

 

席维安是在次日的夜晚,收到了易钟灵的回信,彼时的他刚刚同临近编进来的新兵蛋子们一起操练完,一身臭汗,为了保护爱妻的珍贵回信,席维安特意先去冲了个澡。

 

他拿出随身的军刀,小心翼翼地切割脆弱不堪的信封,生怕一个手抖,便弄坏了信封,在前十几年的随军生活中,席司令何曾怕至手抖过?

 

“灵安,勿念。”

 

席维安捧起单薄的信纸,翻来覆去,确定是只有四个字。

 

“怎么只有四个字啊...现在的文人写信都这么省墨吗...”席维安有些泄气。

 

“吕朝闻!你进来!”

 

被叫进来的吕朝闻一脸严肃,以为有什么紧急军情,待自己去处理。

 

“咳咳,朝闻啊,你那个小芳妹妹,平时都怎么给你写信的?”席维安压低了声问。

 

“司令,什么小芳妹妹?”吕朝闻一头雾水,目光扫过自家司令办公桌上的信,突然记起自己编了个未婚妻给司令听过墙角的往事。

 

”害!司令!我也不瞒您了,这小芳啊,一封都不够,得给我寄两封信的..."吕朝闻努力回忆着今天给自家司令收信时,来自夫人信封上的小细节。

 

”夫人一日来两封信,多么在意您啊!“吕朝闻大言不惭。

 

两封!得知重点的席维安三言两语打发了正激情找补的吕朝闻,开始翻起信来。

 

易钟灵的簪花小楷柔美清丽,工整的铺满了纸张。她在信上说,家中一切安好,父母无恙,弟妹可亲,却不提自己,只让席维安珍重。

 

席维安躺在床上时,仍在回味易钟灵那一句”祈盼君安“,被人挂忧着,他这才有了已为人夫的真实感,后知后觉的涌起喜悦来。

 

他突然发觉,已经许久没有再梦见那前清女子,梦中的幻影渐渐褪去,易钟灵清晰的轮廓取而代之,席维安愈发笃定二者便是同一人,她们一样的文雅贤淑,一样喜欢伤春悲秋。

 

想到这里,他又不禁坐起身来,写信向易钟灵诉苦,直言因为她的信,令自己夜不能寐,于是絮絮叨叨地跟她讲自己同新兵操练的趣事,最后还要求她必须得给自己回信。

 

往后事尚且不提,只知道后半夜的席司令,守着枕边的两封回信,酣然入睡。只信封上落款的”一月三日“彰显着那夜读信,易钟灵内心的激荡。

 

”春祺夏安,秋绥冬禧。“

 

原那日是易老夫人头七。






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


我突然感觉天上人间也不会很长,情节会走的很快,写完之后再修文







评论(5)
热度(96)
  1. 共1人收藏了此文字
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
© 甜嵐 | Powered by LOFTER